坐了一整晚夜班車，清晨4點抵達伊朗小城Rasht。從車站步行到海邊，低矮的天空紅霞漫天，海水來去的潮濕海邊鋪滿細小的白色貝殼，在清晨的陽光裡熠熠發光，深藍色的海水也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縷縷通透絲滑的淺藍。
我和朋友Arman想去拜訪建在Rasht鄉間的一個共謀公社。一群熱愛自然的朋友退居山林，建了這個對外開放的公社，大家在一起生活，共同勞動和分享勞動成果。
Arman打電話給公社問路，一個留著長發和絡腮鬍的矮個男人來城郊接我們。他開著紅色的老舊吉普，說正好今天到城裡來為共謀公社採購食物，我們可以一同回公社。車在山脈和海邊綠色田野間行駛，田裡整齊種植著葡萄和其他果樹，成片稻田綠油油的，低矮的青山在遠處匍匐。
我們在山腳小鎮上買了好幾袋麵粉，然後從鎮子一條小路往裡開，裡面只有幾戶農家，聽到車聲狗狂吠，剛下過雨，路很滑，車在崎嶇小路上顛簸著往山上艱難攀爬，約20分鐘，我們到達山頂的公社。
一棟漂亮木樓在眼前，木籬笆圈出一塊塊菜地，塊狀石頭鋪就的小徑在菜地間，兩匹馬兒聽到車聲狂奔起來，幾隻山羊也往山上奔去，雞群沒有畏懼心，繼續啄食，在木樓不遠處山巔，有兩間老舊房屋，黑瓦白牆，牆上破敗處露出夾著金色草莖的泥巴。
大家迎出來卸貨，也歡迎我們到來，一個捲髮消瘦的女孩給我們安排房間，把行李放到房間裡，又帶我們四處參觀，寬敞的廚房，閱覽冥想室，樂器房，兩隻小狗一隻灰毛小貓，工具齊全的木工房，一個年輕人正在工具桌上忙著切割木條製作一個木櫃。
捲髮女孩名叫Agref，正忙著整理從山上採集來的草藥，給我看她用草藥製作的護膚膏，淺紫色的膏體裝在玻璃小瓶裡，淡淡的草本香味，瓶上貼著手工寫下的產品資料紙條，她在網上售賣這些自己製作的護膚品。另一個女孩拿著單反在認真給一些乾花拍照，藍白細格子桌布上，絳紫色的花兒搭配青綠的鮮草。老房子裡，Arash聽著歌望著海在抽煙發呆。
我在寬敞溫馨的木屋廚房裡幫忙摘菜準備午餐，女主人年輕女孩Agnesh說，5年前她和丈夫從一對老夫婦村民那裡買來這塊地，房屋的舊主人年紀大了，在山上居住很不方便，於是把山上房屋和一大片土地都賣給了他們搬到鎮上去了。她在德國讀書後回伊朗來，遇到她的丈夫，那個小個子開吉普接我們的男人，兩人一見如故，很快便結婚。在伊朗嚴格的禮教下，年輕男女不能私自約會，在公共場合更不能有牽手等親密動作，只有結婚才能讓兩人名正言順住在一起，所以很多年輕人早早就結了婚。她說婚後他們不願意到城市生活，就在山上建了這個公社。目前公社長住的有6人，大家在一起生活，種菜，養小動物，建屋，自己動手做家具，自給自足。她和丈夫都是產品設計師，平時種地，也在網上接一些設計活兒。公社另外幾個小伙伴，也有自己的副業，半公半農。
午餐時，大家到木樓外的庭廊，那裡是個敞亮的空間，有原質長木桌和手工白色紙質吊燈。視線所及，跨過田野，到達遠處的海。幾根木柱上，掛著一束束乾花，桌上花瓶裡，隨意插著山野鮮花，質樸而溫馨。桌上已經擺好了白色大圓盤和刀叉，新鮮沙拉，燉豆子，奶酪，自製果醬，酸奶，西瓜……
午餐後大家聚到老屋，那裡鋪著地席，擺放色彩花紋各異的坐墊，牆上掛著印度彩色布掛，對著山巔外的海，各自抽煙，撥弄吉他……
清晨，我和Agnesh到菜地裡採摘新鮮蔬菜，西紅柿、黃瓜、菠菜，一小塊一小塊分開種植。Agnesh說一開始不會種菜，憑藉自己的想法隨意種植，蔬菜們總是很快死去，或者瘋長但不結果，她購買書籍仔細研究，花了兩年時間才漸漸摸索出種植之道。
木樓旁，一塊大石頭上攤滿了晾曬著的綠皮新鮮核桃，大家每次經過都會砸上幾個，吃裡面鮮嫩奶白色的果肉，這些核桃都是從山上無人要的核桃樹上採集而來。一塊煙草地，粉綠色大葉子的煙草蓬勃生長。幾隻鴨子在煙草地後一圈護欄裡嘎嘎叫。
一天四人決定去爬山，他們一直計劃著這趟徒步旅行，需要兩天的時間穿越附近一片連綿的山脈。Agref回德黑蘭見父母。我們留下來照看房屋，大家都擠到Agnesh住的老屋。雖然木樓嶄新寬敞，佈置了舒服的休憩空間，可所有人仍然更喜歡老屋的氣息，低矮的房屋，屋前窄小的空壩子，天氣好時就把地席鋪到壩子上，望著遠處的海抽煙聽歌發呆。
Arash以前做服裝設計，從印度進口異國風情的面料，在這個黑紗籠罩的伊斯蘭國家，他的所有設計產品中，賣得最好的居然是比基尼。伊朗雖然禮教深重，但似乎阻擋不了女孩們的愛美心。黑紗包裹的臉龐，細緻的艷麗濃妝，頭巾下即使只露出一縷頭髮，也染上萬般色彩，金色桃紅綠。整容在這個國家盛行。Arash在首都德黑蘭工作了很多年，厭倦了城市，兩年前搬到這個公社，決定長居下去。
在伊朗，越來越多年輕人選擇離開嘈雜的城市，搬到鄉間和南部四季溫暖的小島上居住，過農耕或手工生活。中國也一樣，很多人遷往村莊小鎮山居，大理散居著選擇如此生活的人們，但是共謀公社的形式似乎不多，聽說一個朋友在麗江旁石鼓小鎮建立了這樣的共謀公社，多舉辦樸門™課。
我和Arman在公社住了幾日，感覺如家般溫暖，雖然只是短住，因為大家有相似的人生價值觀，心靠得很近，彼此猶如涓流匯聚高山湖泊一樣柔和融洽，相處自在。離開時，大家擁抱互道珍重，期冀再見，我們在公社木樓門廊的捐贈箱裡放了一些錢，微薄之力，支持可愛朋友們自然生活的信仰。
PS:
樸門：英語permaculture，又稱永續生活設計或永恆農業或永耕，是把原生態、園藝和農業及許多不同領域知識相結合，透過結合各種元素設計而成的準自然系統。